第6节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楚团团整个团子都要从安全座椅上弹出来了,楚何说了声“坐好”后,团团乖乖地坐回去,扭着脖子看安奈,就差从背后长出一条大尾巴摇啊摇了。

安奈低着头翘了翘嘴角,捏了一下团团柔软的手指,团团像回应一样也捏了捏她的。

楚何给团团找的幼儿园离安奈的房子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停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安奈看着校门上白色的牌子愣了一下,这是她小时候上的幼儿园。

小孩大概天生对幼儿园有种抗拒,幼儿园门口的小朋友们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挂在家长身上嚎着不同的调子。团团被楚何抱在手里,有些新奇地看着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小伙伴们,办好入园手续,安奈和楚何领着团团去了走廊第一间教室,八点十分正是家长送孩子上幼儿园的高峰期,他们一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小女孩被她妈妈刚放到凳子上就弹起来,哭着追了出来,哭声震天。

好几个老师哄完这个,那个又哭了,抱回了这个,那个又跑了。

安奈看了一眼平静的团团,团团背着小书包自己走进去,快走到积木那里的时候突然转过身对着她大声喊了一声“妈妈”,声音大得直接盖过了几个小女孩的哭声,震得几个小孩都忘了哭。

“嗯”安奈点点头,朝着团团挥了挥手,团团又叫了一声“爸爸”,楚何斜靠在门口也朝着他挥了挥手,“爸爸妈妈走了?”

团团乖乖地点点头,坐在座位上挥手。

安奈低声说了句“他好乖”,毕竟是第一天上幼儿园,很少有小孩完全不闹的。

楚何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我教得好。”

安奈面瘫脸,你才是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可惜事情没那么顺利,等安奈和楚何真转身走的时候团团飞快地跑了出来抱住了楚何的大腿,张了张嘴像是要哭,楚何反应极快地在团团开口之前开口:“谁哭谁是狗。”

楚团团打了个嗝,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安奈:“……”

本来准备向乖孩子爸爸取经的家长们和老师们:“……”

走出幼儿园的时候,安奈松了一口气,她站在路边正要招手打车,楚何就直接把车开了过来,降下车玻璃示意她上车。

安奈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看楚何探过身子,安奈立刻伸手自己去系安全带,一般人看到副驾的人自己系安全带都会收回手,顶多是有点尴尬。但楚何显然不是一般人,安奈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楚何骨节分明的手,决定自己缩回手,但是楚何却坚定地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手把手给她系安全带。

他的手指很漂亮,指节修长,掌心温热,握着她的手特别有力。

她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写钢笔字,有一次她自己握着钢笔临字帖的时候楚何打球回来了,站在她身后看了很久,他越这样悄无声息地看安奈就越紧张,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大开嘲讽了,她一紧张手一抖笔尖就“刺啦”一下在薄薄的临摹纸上画了一长道,蓝色的墨迹在白纸上晕开。

“啧,你握笔姿势不对。”楚何俯身一手按在她凳子上,一手从她身后绕过来握住她握着笔的手,他刚打完球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全身都带着清爽的水汽,安奈被他圈在怀里有些不舒服地往凳子前面挪了挪,楚何像是打球累了直接抽回她没坐住的凳子坐下,大喇喇地把她按在他大腿上坐着,掰开她握着笔的手指,又重新帮她把每根手指都摆好位置,手把手带着她临摹了一个词语,“要用力,不要软趴趴的。”

他稍稍松开手,又不悦道:“好好写,你抖什么抖!”

安奈抿着嘴认真写字,她想说因为我怕你啊但是却没说出口,因为在这个家里,楚何是唯一对她好的人了。楚何却毫不自知地手把手教她写了一晚上字,自此她彻底改掉了不正确的握笔姿势。

咔哒一声响起来,安全带系好后楚何收回手,几秒钟的时间安奈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

“下午去哪里面试?”楚何开着车突然问她。

“日报大厦,”安奈面无表情地说完地点又补充了一下,“e.a杂志。”

楚何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日报大厦就在他们大楼对面,他满意地换了个话题:“团团现在还小,身边不能没有妈妈。”他说着,眼角的余光瞥到安奈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比如我,我妈走了之后,我就变成了一只喜怒无常的喷火龙。”

安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喜怒无常的喷火龙这个梗来自她的作文,安奈记得那是篇半命题作文——《我的xx》,大部分人都写我的爸爸,我的妈妈,安奈原本也写《我的爸爸》,可她边写边哭写不下去,就改成了《我的哥哥》。

——

我的哥哥有时候对我很好,有时候对我不好,像一只喜nu无常的pen火龙。

我有时候喜欢他,有时候不喜欢他,唉,如果他一直都对我好就太好了。

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她那篇作文得了个高分,还在校庆的时候被贴在他们班的黑板报上展览了。自此,楚何多了个喷火龙的外号,校庆当晚,她也挨了楚何一顿胖揍。

安奈回过神,就听到楚何说——“这样,一三五他跟着你,二四六跟着我,周日我们一起带他玩,怎么样?”

不怎么样,安奈皱了皱眉,为什么不是周一到周三跟着她,周四到周六跟着楚何?

她没说话,楚何像是察觉到她的意思一样开口道:“这样一人一天,平时接送孩子的时候别人不会察觉到团团父母的婚姻有什么问题。”

安奈有些抗拒这个问题,干脆闭着眼睛装睡,她昨晚一夜没睡好,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就有些昏昏欲睡。车厢里安静下来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半睡半醒间安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很软,带着些微的凉意。

安奈掀了掀像是有千斤重的眼皮,一睁眼嘴唇上的触感就没了,她其实没怎么睡醒,反应有些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还在楚何车里,不过副驾驶座被放倒了,睡起来还挺舒服。

车窗开着,楚何指间夹着一只香烟,烟雾缭绕中的侧脸冷硬而性感,浓烈的烟草气息被吹散在空气里。

安奈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正准备下车,突然动作停滞了一下,她有些奇怪地看着楚何的侧脸。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东西?”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楚何声音冷硬。

“没有”,安奈摇摇头,“……你嘴上有。”

“什么?”楚何拧着眉毛看向安奈,冷不防嘴唇上就被竖了一根细长的……中指,安奈指尖勾勒了一下他薄薄的唇,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红色慢悠悠地说,“口红印。”

她话音落下,就看到楚何的耳尖腾地红了,他喉结耸动了一下,烦躁地一把摁灭了指间的香烟……

安奈正等着他跳起来反驳,冷不防被楚何一把摁到了放倒的副驾驶座上,他的膝盖牢牢地压在她大腿上,安奈想屈膝踢他蛋都踢不着。

楚何两只手按在她耳侧,俯身恶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像破罐子破摔一样,他力道极大,安奈觉得她的嘴唇都被楚何的牙齿磕出血了,楚何毫无技巧横冲直撞地亲完,看着安奈呆愣愣的样子,抬手松了松领带,觉得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安奈抬手就去擦自己的嘴唇,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亲我?”

“对”楚何把领带丢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亲你怎么了?”

车厢里气氛极为怪异,不知道为什么安奈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段子——瞅我干啥,瞅你咋地……

楚何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不是告诉你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最喜欢你……

☆、第10章 团团打架了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过了上班高峰期,整个地下停车场都寂静无声。

楚何趾高气扬地说完我喜欢你之后,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视线胶着在安奈的脸上。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里,他看到安奈用力眨了下眼睛,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她眼睛里的水光,只是快得让他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奈奈奈奈,呼叫奈奈,接电话啦,快接电话啦……”安奈的手机铃声救急一样响了起来,她探着身子去够后座上自己包里的手机,架不住楚何的膝盖还牢牢压在她大腿上,安奈推了楚何一下,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我要接电话。”

楚何无动于衷,压在她大腿上的膝盖纹丝不动,甚至还俯下-身,看着她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他的眼睛深邃漂亮,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安奈低低地“哦”了一声,说:“我没聋。”

楚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的视线太过专注热烈,安奈有种被扒光了审视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咳嗽了几声,轻猫淡写道:“你刚才抽的什么烟,真呛。”

她说完,楚何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

“嘶”安奈吸了一口气,他手指摸的地方,刚好是她嘴唇刚被磕破的地方,楚何松开手,凑近她吮吸了一下她嘴唇上的血珠,然后终于抬起尊贵的膝盖,黑着脸坐回原位,咔哒一下,又点了一支烟。

“我去面试了。”安奈急切地说完打开车门,不等楚何回应就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由近及远,楚何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安奈刚才哭了。

她小时候每次想哭的时候都会用力眨眼睛,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因为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哭。

楚何只看到她大哭过一次,那是一年的中秋节,楚家人都聚在他们家里吃团圆饭,开饭前,楚老爷子文绉绉地讲了几句,切开了那个比蛋糕还大的大月饼,给每个人分了一块。

楚何拿着自己那块去草地上喂狗时,看到几个小孩子在一起欺负她,叫她拖油瓶,小孩子的话最天真也最伤人,因为他们还小,还没有学会思考,他们只是简单地肆意地重复他们从大人那里听到的话。

说着说着,一个小孩大声问安奈“你爸爸是不是死了?”,安奈和那群小孩打了一架。

最后惊动了大人们,几个小孩添油加醋地又哭又闹,大人们轻飘飘地骂了几句就抱走了自己的孩子,只剩下安奈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草丛里,过了很久,她趴在草丛里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头埋进胳膊里一动不动。

那个女人的女儿被欺负成这样,她还是陪在楚熠身边对着那些欺负她女儿的小孩父母们笑脸相迎,楚何原本在心里暗爽,可是看到安奈一动不动趴在草丛里很久都不起来,忍不住走到她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屁股,“起来”

她一动不动,在楚何拎着她胳膊把她从草地里抱出来的一瞬间突然就哭了,她的小脸脏兮兮的,有土有草叶子,头发也乱糟糟的。安奈两只小手捂着脸,眼泪从脏兮兮的指缝里流出来。

“不准哭,”楚何不顾她挣扎把她从草地上提起来,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总是最容易让人心疼,他绞尽脑汁地想让她不哭的办法,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谁哭谁是狗。”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安奈崩溃地趴在他肩膀上哭着说:“我想要爸爸,我想要我的爸爸……”

楚何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真的没有爸爸了。

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楚何熄了烟头。

似乎,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冷眼旁观,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试图弥补。

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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